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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忧伤（第2页）

但是后来的早晨一直沉睡，再没给他那一次的真实撼动。

反而是在一个黄昏。

对，就是黄昏嘛。

村庄的黄昏，是美丽的。

色彩最频繁的一天莫过于黄昏，但所有的色彩慢慢地就被忧伤的黑暗拥抱。

当然是在夜色来临之前。

他又发现了那个背影。

忧伤的，即将被夜色拥抱的那个人。

那是他的父亲。

他的直觉是这么告诉他的。

在此，他感觉到像死亡般的庄重感来临了。

二胡里最忧伤的音调被拽到面前。

温暖的夜色来了。

来了。

这时，一个矮小的男孩儿像条狗一样从一个胡同窜出来，然后跑远。

眼见着他憋了一口大气使劲跑掉时，后面紧紧跟着气喘嘘嘘的他的父亲，手里拿着一把切菜刀。

他实在忍不住停下了脚步，用刀指着正回头张望的儿子，大声骂道：“你跑？你别回来，回来熟不了你的皮？”

类似这样父亲追打儿子的场面，王念想早已经见惯不怪了。

哪家基本上也是这样的对峙关系。

就连王六蛋儿那时候，当然是活着的时候，也不知有多少次为了一个什么他自己并不知道不明白的原因，就被父亲用铁锨，切菜刀，猎枪追赶上一圈。

如跑不出来的，多数也是已经被粗鲁的父亲摁在炕沿上，用笤帚拼命地在瘦小的屁股上暴打一顿，遇上母亲或姐妹来劝的，父亲打得则更起劲。

很奇怪，兄弟们是绝对不敢上前去劝解的。

或者从没打算去劝解。

只是在一边大气不敢出，或者偷着笑。

而这个背影，这个父亲，是怎样的一个父亲呢。

王念想在这一念闪现之中，看到了静谧的天地藏着一个巨大无比的形形色色的世界。

直觉和猜想像秋天的昆虫那样，在草丛中隐匿着小身体但忍不住向世界发出呢喃的声响。

羞涩，渴望，失望夹杂着恐惧的喜悦。

在这失神之中，那个背影消失了。

亲爱的王念想同志，他就那么无辜地站着。

一动不动。

他有足够的理由相信，种种直觉和迹象传递出同一种信息。

父亲。

是的。

父亲。

走进夜色深处的父亲，是那么渺小而又不足为道。

但，又是那么暖暖地真切地带给他浑身的冲动。

王念想知道自己的面部是没有表情。

他也相信，那个背影的面部也是没有表情的。

人在大惊大喜面前，往往表现得是静止。

这一点，他觉得，他们应该是父子。

流着同样微不足道的血液。

他们父子，如果走进人群，是最小的那两个。

他不知怎么，突然很失望。

对于有一个父亲，第一次感到非常的失望。

自己内心的翻滚，纠结，就像一片烂树叶子被一股斜风吹的到处乱窜，没有归宿。

就是在这样的思绪中，他的脸上才略微从静止转入一种肃杀的秋天之后才会惯有的倦怠之情。

浑身像是突然被抽去了筋脉，只有一个空空的骨架，站在寂静的夜色中。

风吹过来，又吹过去。

穿过他全身的骨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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