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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卢鸿面前,杜士仪总是会坦然一些。
在一个同样出身名门家道中落,看惯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继而又选择了避世隐居这条路的老者眼中,他的很多打算都是根本就藏不住的——就好比他从前声称不拿荐书出来求学的理由,须臾就被崔俭玄的大嘴巴给戳穿了谎言一样。
此时此刻,他在卢鸿示意下,在对面那张简陋的坐席上坐了,这才笑着说道:“卢师也太高看我了,我连十三娘都厚颜寄在东都崔宅,家中又只一个靠不上的叔父,自然不能不为五斗米折腰。”
“可你这手法,未免太过费事了。”
卢鸿含笑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突然直截了当地问道,“十九郎,你最初从学于我的时候,就说过要学史籍,学律法,学试赋。
前两样你勤奋,领悟能力又强,如今已经尽通史话,博晓律法,而后一项,你这两年多来也是大有进益,所作之赋若是让别人看了,绝不会有任何人再说什么江郎才尽。
然而,试赋限题限韵,私试之中虽流行,但真正最用得上的,只有进士科,你是打算去应进士科?”
杜士仪不意想卢鸿直接揭出了这一点,沉默片刻方才欠身说道:“是,弟子是从当年开始,便有此意。
试诗弟子虽也能做得,然字句限制,不能尽兴,若要出类拔萃太难。
弟子山居数年,却一直名利之心未灭,不能如大师兄三师兄那样静心精研学问……”
“我自己不愿意做官,可从来没有说过不许你们出仕,再者,人各有志,岂能强求?”
卢鸿哑然失笑,随口打断了杜士仪的话,这才说道:“年初面圣之际,我对圣人也是这么说的,日后若弟子之中能出几个经天纬地之才,能够辅佐天子,为政一方,那我为人师长,便能心满意足。
你勤奋好学,当年不过十三岁便能体恤民生疾苦,而后在草堂又对其他贫寒学子多有体恤。
你积攒下来的那些手抄本常常借给他们传抄,而且遇人请教常常与之探讨。
你不用谦虚,以小见大,若你日后能够出仕,至少是造福一方的官员!”
“卢师,再说下去我就要无地自容了。”
杜士仪忍不住苦笑一声,待见卢鸿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孩子气的笑容,他才醒悟到老师竟是在逗自己,一时不禁哭笑不得。
然而,接下来卢鸿便正色说道:“只是,我此前所教你的试赋,却只能说是私试试赋,而不能说是进士科的试赋。
进士科崔氏奔告急,杜郎护驰归又是一年腊月隆冬。
自打二月里卢鸿从东都归来,天子赐官之后,不但令官府修缮草堂广精舍,更赐下了隐居服,一时朝野称颂天子气度的同时,也使卢氏草堂成为了嵩山又一处胜地,求学的拜访的络绎不绝,人数最多的时候一度超过五百。
眼下这个时节,嵩山悬练峰下那些往日人满为患的草屋,随处可见的儒衫学子,便显得少了许多。
初入腊月开始,便有河洛之外其余各道州县的学子辞去回乡,而这几天里,河洛子弟们也往往踏上了归乡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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